今年adidas PureBOOST將再次創造話題,其一體成型將鞋舌與鞋面合而為一的設計,創造全新鞋款進化版本。同時提供有如襪套般的舒適包覆感受,搭配環繞於腳背的特殊鞋帶系統,帶來絕佳的穿著體驗;採用分離式的後腳跟支架系統,穩定支撐鞋面,給予雙腳更全面性的保護。首登場即釋出黑、白、酒紅與黑白混織四款鞋面配色,其中黑白混織版本更同場加映推出銀灰色BOOST中底款式,多元配色和創新前衛的造型,勢必重新定義跑鞋的街頭穿搭風貌。
全新進化的 PureBOOST完美結合Circular Knit編織工法與BOOST緩震科技,全腳掌 BOOST中底科技搭配STRETCHWEB 網狀顆粒大底設計,為雙腳帶來柔軟觸感,創造出卓越的避震效果及能量反饋,讓奔跑的每個瞬間提供更全面性的支撐。
adidas PureBOOST系列鞋款將於2月22日在台發售。詳細發售店點資訊請洽adidas 跑步粉絲團:https://www.facebook.com/adidasRunningTW/?fref=ts 。
關於adidas running
「如果你夠努力的話,40 分鐘就夠了。」培訓非洲首位女性奧運金牌得主德拉爾圖.圖盧、5,000 公尺和 10,000 公尺世界紀錄保持人肯納尼薩.貝克勒等多名世界冠軍的教練森塔耶胡.艾胥圖,在《跑出巔峰》一書受訪時,分享他培訓衣索比亞跑者們的一週訓練課表,更透露教練對跑者的訓練哲學:訓練並不是在追求個人主義和適者生存,而是一種共同努力。
衣索比亞的跑者花了很多時間培養節奏感和時間感,每天早上我看到那些無止盡的練習就是這件事的證明。閉上眼睛,你會聽到一腳穩穩踩在地上,一聲輕輕摩擦,又一隻腳,一起一落的節奏,聽起來就像是一個人。張開眼睛,眼前是十二名成列的跑者,正節奏一致地做著同樣的運動。
「跟上某人腳步」(Following someone's feet)的意思不只是跟上他們而已,就字意上也是去模仿他們的步伐,在他們踏出左腳時踏出左腳,踏出右腳時也跟著踏出,將自己的步伐完美套入他們的節奏中。我跨大步的跑步動作是源於十多年來的練習,我的身高接近六英尺(183 公分),但我無論是在英格蘭、蘇格蘭還是法國的跑步俱樂部裡,都沒人教過我要跟其他人同步來跑,也從來沒聽過這種事。要忘掉自己的步伐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有人要我像這樣「跟上他們腳步」時,我覺得自己就像被蹣跚又缺乏節奏的步伐絆倒向前一樣。不過,看一群衣索比亞的跑者訓練,他們卻經常跟彼此完美同步,踩著同樣有效率又整齊的步伐,像這樣的步伐是由無數小時的練習而來。
我請森塔耶胡跟我說明一下他一位運動員平均一週的訓練。他說,首先會有 30-40 分鐘之久的漸進式暖身,週一他們會跑長坡,他指著森林下方一隅,指出一條先是陡峭、爬上去後沿著森林邊緣都是緩坡的路線。你可以看到那條經過上千次踩踏而形成的路線,他現在提到。「這山坡剛好四百公尺長。」他告訴我。原來那裡就是蒂鲁内什.迪芭芭(在四屆奧運會中共獲得 3 枚金牌和 3 枚銀牌)進行長坡訓練的地方,也是大家在阿迪斯(衣索比亞首都)提到的地點,我在心裡想。他跟我說自己的訓練原則是:年輕運動員剛好適合持續進行 40 分鐘不間斷。「所以他們花 40 分鐘上去再下來,然後停下來。」他說。再來他們會伸展 20 分鐘,因為「沒有伸展你將一無所獲」。
隔天他們會做「法特雷克跑」(Fartlek),這是我最愛的瑞典語單字,沒有之一,意思是「速度遊戲」,基本上就是把很多段快跑和很多次慢跑混合在一起。這種跑法在衣索比亞很熱門,是阿比比.比基拉的瑞典教練歐尼.尼斯卡諾在 1960 年代引進當地,森塔耶胡說這個訓練內容涵蓋「很多種速度」。同樣地,在漫長的熱身之後,他們會跑 40 分鐘。他急著強調,在快跑和慢跑之間都沒有休息,只有不同程度的強度。
「如果你夠努力的話,40 分鐘就夠了。」他說話的時候眼中閃耀光芒,他說到了週三他會開始讓他們去跑柏油路,這件事最近才可能做,因為「中國人決定為我們從阿塞拉修一條路到這裡。」他說即使是現在,他們也只能兩週跑一次。「那感覺就像跑在石頭上一樣。」再一次,他們會跑 40 分鐘,常常是費勁難熬的 40 分鐘。他會騎摩托車跟在他們後面,根據路邊的公里標記監測他們的進度。「我會等在標記位置,」他調皮地說,「然後大喊:『你晚了!你得跑快點。』」這是最近另一個新方式,這條路和摩托車都是一年前才有的。
到了週四,他們會再回到鬆軟的地面訓練,在一大片田野上,跟平常一樣連續跑 40 分鐘。「他們可能會跑斜線或是繞圈或『法特雷克』,」他說,「做些讓自己持續感到有興趣的事。」
週五他們會輕鬆長跑 1 小時 20 分鐘,其中應該有「很多地方要跑上跑下,但是沒有山丘」,森塔耶胡語帶神祕,又說他會利用這次練跑來測試跑者的領跑能力,以及能否承擔起選擇合適路線的責任。
學習領跑之所以重要,是跟跑者對於能量的共同看法有關。去「跟上某人的腳步」就是去分享他們的節奏、利用他們的能量,所以領跑或配速通常被阿迪斯的跑者描述為「承擔別人的負荷」。這些跑者所背負的期望是要他們能夠學會分享自己的能量給他人,然後一起求進步。
阿姆哈拉語中有一個片語描述這種團隊合作的重要性:「當許多細線集結在一塊時,它們就可以綁住一頭獅子。」訓練並不是在追求個人主義和適者生存,而是一種共同努力。這也是為什麼森塔耶胡會對衣索比亞人的近期表現感到如此失望,他們的表現在最近的主要錦標賽上,屢屢都未能實踐團隊合作的「綠色洪流」。他將失敗歸究於去到阿迪斯阿巴巴的運動員被比賽的全然競爭給吞沒,還有受到大筆獎金滋養的個人主義。「找回綠色洪流,」他輕笑說著,「然後我們就可以對莫.法拉(英國長跑選手,創下多項世界、歐洲與英國紀錄,並獲英國女王封為爵士)和肯亞人說『ciao』。」
森塔耶胡指導的跑者正處於他們田徑生涯之初,其中很多人還不到十五歲。如果他們有進步,就會前往某個政府贊助的培訓中心或像阿勒姆那樣加入阿迪斯阿巴巴的俱樂部。由於這些運動員都很年輕,在貝科吉他們一週只訓練 5 次,到了週六,只要他們願意,他們可以自己做些熱身和技術練習,但是他們總會在週日休息一整天。「但他們不應該關機」教練補充說,「他們應該要一直想著如何提升下週的表現。」這是他訓練哲學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他說,運動員雖然是採取團體訓練,但是他的回饋卻是針對個人。
一個教練最糟的事就是用快速匯報來突然結束訓練。「跟我的運動員在一起」他說:「我們會在訓練結束後坐上 20 分鐘。跑步是社交活動,所以運動員會個別來問我:『我今天有哪裡不好?要怎麼改進?』我試著讓他們在每次跑步過後去思考某些東西。」在這裡,成為一名跑者大多是在培養心智強度與心理韌性,還有(再次提到的)耐心。跑者可以藉由每週練跑 5 次以上來試著加速進步,但森塔耶胡寧可採用循序漸進而且經過審慎計劃的方式。
• 圖文摘自墨刻出版, 麥可.克羅利著,陳卓均譯
《跑出巔峰:越慢越快,從衣索比亞跑者的逆境思考術,學習如何戰勝自我、改變人生》一書。
本書特色
To 專業跑者
這不是關於跑步技巧的工具書,卻是非常具有啟發性的跑步寶典,或許能為你帶來意想不到的突破。
To 業餘跑者
你或許不必像書中的專業跑者一樣折磨自己,但你還是能從他們的經歷感受到跑步的熱情,想起自己跑步的初衷。
To 潛在跑者
如果你還沒開始跑步,說不定你會被書中的跑者感染而躍躍欲動,發現自己其實也愛跑步。
To 人生跑者
跑步就是人生,也許你不跑步,但人生總是要過,如果你現在對人生感到困惑,本書可能引導你找到自己的答案。
To 好奇讀者
你的好奇是對的,順從你的直覺,這本書能帶給你的,不止於知識,還有面對生活困境的勇氣。
更多《跑出巔峰》資訊 請點此
責任編輯/Dama
冬日清晨5點起床,放上一盆熱水洗漱,戴上手套穿上鞋,埋頭就往攝氏3度的星夜裡衝去。經過30分鐘的暖身,太陽終在此時緩緩升起,照亮前方的海岸道路。一次一次不斷噴汗奮力,終於又完成一天的練習。
這就是我過去三年的日常。
2014:PB 3 小時 39 分 / 過了一年
2015:PB 2 小時 59 分 / 又過一年
2016:PB 2 小時 44 分 / 再來一年
2017:PB 2 小時 39 分 / 還有幾年?
2017年12月,在完成了第四次參賽的加州國際馬拉松之後,我已經整整一年多沒有全馬的個人紀錄更新,說句不中聽的話,這對我來說是很不習慣的事。自從2015年投入正經訓練以來,我幾乎戰無不克,從3小時 39 分,一年不到推進了40分鐘。《一個素人跑者的破三之路》彷彿昨日,隔年又是《我用4,800公里,跟你交換15分鐘》。
「每天早上起床,我想的不是跑與不跑,而僅是跑多遠與跑什麼」這句話概括了過去幾年的日子。暴雨、寒流、烈日、霧霾,當朋友還在問:「今天要不要跑?」對我來說,不跑根本不是個選項。
很多人說他喜歡跑步,而對我來說一年365天,我跑了350天,合計6,500公里,這是去年的數據。平均一個月休息一天,還不代表當天沒有交叉訓練。你問,為什麼要這麼辛苦?
很簡單,因為我有想做的事。
第一:臺灣長跑競技網,全馬男子百傑,也就是台灣有史以來,全馬最快的一百個人
第二:我想在家人面前,跑一場對得起自己的馬拉松
這兩件事在最後變成了同一件:2019 東京馬拉松
這是場長久以來我一直想跑的比賽,世界六大馬唯一的亞洲賽事,另外由於日本鄰近家鄉台灣,去一趟還可以順道回家。(或者,回家還可以順道跑馬)除此之外,家人從未在我出場的任何一場比賽現身支持,並不是因為他們不想,而是當我開始投身馬拉松賽場時,人已孤身在美國。
爸媽對於新科技的接受度比較低,即使LINE也是最近才學會用而已。我在美國累積的比賽很多,但他們一場都不知道,因為我怕老媽擔心,往往只在跑完隔天才稟報:「哦沒有啦,只是家附近的小比賽」就這樣呼嚨過去芝加哥馬拉松、波士頓馬拉松,甚至是幾場越野超馬。
「你兒子很能跑喔!」當親戚朋友開始這麼說,甚至當《市民跑者之王》寄到了家門口,老爸老媽才發現事情有點不對勁,我兒子好像真的很能跑。他們不會大費周章飛過半個地球來美國看我比賽,所以我回亞洲參賽就是合理的選擇,首選自然就是東京。
我在去年(2018)的波士頓極度惡劣的環境下,以台灣籍跑者排名第一完賽,成績是2小時44分11秒。當時天寒地凍,我跑到四肢毫無知覺、齒牙打顫,而唯一支持我在最後關頭沒有掉速,甚至奮起加速的,是我知道有一個東京馬拉松次菁英組名額(Run As One),只開放給全馬 2 小時 45 分以下的海外選手。
「終於可以去日本了,跟家人一起!」在那天通過終點線,我哭著對自己說。
此次訓練的過程暫且略過,反正就是那個樣子。漢森為底,配合一些看書研究、以及跟同儕討教的內容,自己畫出的《超 漢森課表》每一週都很像,但每一天都不一樣,有意願的請自行翻閱專頁的文章。
時間直接來到賽前一週,我提前返回台灣調整時差。週六上午抵台,經歷一整天疲憊的行程,我在週日上午來到聞名遐邇的貓空「國手之道」進行最後調整。好巧不巧,當天少見的傾盆大雨,我心想才第一次來,運氣怎麼這麼好?殊不知其實雨是跟著我走的。
那天結束後,基本上就是不斷減量的行程,公館河堤、逢甲操場、乃至於家附近的步道。在台灣調時差的日子坦白說很幸福,唯一的缺點就是好吃的太多,而能吃的太少。我盡量避免油炸、高糖份、高熱量的食物(意即:所有夜市及傳統小吃)過著苦行僧的生活,直到賽前兩天。
3月1日週五,我和家人從台中清泉崗機場出發,在中午抵達日本成田機場。我們先到品川站放置行李,之後打算前往東南方向的台場,賽前展覽會的所在地。
「先吃午餐好了,想吃什麼?」老爸回道:「炸牛排。」
我眉頭一皺,是,品川站附近有一家有名的炸牛排餐廳,深受台灣遊客喜歡。姊姊問:「你可以嗎?」我回答:「可以,大不了我點別的,再多吃一點白飯。」爸爸的口味最重要,回到家我就是個龜兒子,不是,我是說乖兒子。
到了餐館一看,菜單只有一頁,四個品項都是炸牛排,只差在有沒有山藥泥以及肉的大小。我摸摸鼻子點了一份最小的,上菜後把牛排從中一分為二,一半拿去跟身旁的太太換米飯。
去你的肝醣超補。
吃完了(一半份量的)炸牛排,我們往台場Expo前進,搭了像輕軌又像捷運木柵線的海鷗線,在下午四點多抵達了台場。今年的Expo在戶外,聽前一天來逛的台灣友人評論:「又濕又冷」。看來我是陽光娃娃,今天天氣獨好。
六大馬的Expo差不多就是那樣,唯一小插曲是報到時我被幫忙檢錄的工作人員認出來:"Jay? I know you!"
等等,我有紅到日本?正納悶的同時,他表明自己的父親是台灣人,因此對於台灣的跑者有些認識。他本人兩天後一樣會參賽東京馬,今天還來當志工,光這點就讓人很佩服。
回到飯店之後討論了明天的行程,姊姊表示:築地場外、淺草、然後走路去晴空塔。我一聽眉頭又是一皺,怎麼全都是逛街行程?「你來日本不逛街?」這句話猶如「颱風天不泛舟要幹嘛?」一樣理直氣壯。
我摸摸稍微腫脹的雙腿:「你們自己去築地行嗎?我中午再會合。」賽前一天,能省一點腿是一點,因為逛街而搞砸馬拉松,我試過不只一次。於是隔日,我只去離旅館不遠的東京馬拉松起跑線(東京都廳)尋了一趟,剩下時間不是在床上,就是在晴空塔的沙發上。
我忍辱、我負重、我來東京不逛街、我來日本不吃肉,因為我該死明天要比賽。
賽前一晚依舊是自我感覺良好的佈陣儀式,有些事沒效無妨,但沒做就是很不安心。
10點多睡下,直到清晨5點半才醒。這麼高質量的睡眠,不說我還以為真的只是要去家門口跑個long run. 安安靜靜用完了早餐、上完廁所,在快7點時出門,步行20分鐘到1.5公里外的起跑線上。
到了寄物區,看到台灣跑者群聚拍照,這時候我的人群恐慌性格又出現了,轉頭就往反方向走。「嘿,Jay!」後方傳來一聲叫喊,我心想不妙,這一拖不知道要拖多久。
回過頭來,原來是兩位老大哥,他們跟我同樣大老遠從灣區來,一樣是六大馬的老司機,第一次來到東京馬的起跑線上。短暫寒暄後祝福對方好運。此時7點30分,距離9點10分的槍響仍有100分鐘,不過Start Corral已開。
上週在貓空與國手張嘉哲同桌,他在去年東京馬拉松取得驚人的好成績,於是我也把握機會跟他請教一番。「你還是要早點去,A區跑者雖然不像B區多,但是跑起來也都很狠。」
Start Corral A & B的準備區是一起的,位於二樓的平面上。上階梯後還有最後一次使用洗手間的機會,我上完了廁所,約在7點40分往起跑線上走去。
「A 區嗎?謝謝!」一路通過了四五個關卡,才看到那個在夢中見過無數次的拱門。不,比想像中的更美。
冬天寒風中席地而坐的跑者約莫有三排,看來我還是到得早了。遠遠看到分作二、三排的四名台灣跑者,分別是陳囿任、曹純玉、陳秉豐跟張芷瑄。
抱著一點緊張的心情,上去跟她們打招呼並且互相打氣:「狀況好的話,我應該會跑在你們附近!」我知道曹純玉這次的目標是台灣女子紀錄的2小時39分53秒以下,我們的目標完賽時間相近,著眼的卻是百傑 vs. 第一傑。呼,光是想像讓我冷汗直流,覺得自己格局差很大。
寒暄完,我獨自找了個地方坐下,卻發現柏油路上有點濕濕涼涼。看見路旁的花圃有不少跑者坐著,有樣學樣到他們旁邊窩著,不用盤著腿,感覺終於好些了。
左側突然來了一個穿著黃色輕便雨衣、目光炯炯皮膚黝黑的跑者,我一看就認出了是馬來西亞籍頂尖跑者陳洪龍,跟很多人一樣,他為奧運這個夢想奮力著;但不一樣的是,他跟奧運的距離,比多數人更靠近一些。雨衣上貼著40K 2:14的配速表,最後2K沒寫,我猜大概就是2:20 - 2:21。
「洪龍嗎?」
他點了點頭:「今天好冷,我不喜歡冷」以馬拉西亞跟台灣為主要訓練基地,洪龍的耐熱能力絕對是一流的。反之,這種天氣對他來說就很棘手。
有一搭沒一搭聊著,甚至還閉上了眼睛,主要還是在保存體力,避免在低溫的室外損失太多能量。此時感覺到右方裹著毛毯的一位日本跑者的目光,我微微轉過頭,點頭示意。
「許立杰?」日本跑者一開口,我嚇了一跳。
「是,我是。請問你是?」
「我叫陳維慶。」
啊,這下我就知道了。維慶嘛,宜運間歇團團長、最速廚師、去年東馬跑了2:34。第一眼沒認出來,單純就是我上次看他的照片,穿著主廚的服裝。
我跟維慶聊得很起勁,從訓練聊到大迫傑,從東馬聊到醬料瓶。可惜我這趟行程好趕,不然能去宜蘭吃上一頓飯,該是多好的事。「前面10公里下坡要hold住,30公里也是,品川折返後會有小上坡,再開!」這是他最終給我的建議。
雨勢在此時越來越大,然後在起跑前20分鐘一口氣下了下來。這早已不是「真好,有點雨比較涼」,而是「真煩,鞋子早就濕透了」的程度。我看著漸漸浸濕的鞋襪不禁嘖了兩聲,說服自己,跑起來就沒事了吧!
也只能這樣了。隨著周圍響起的日本國歌,我們踏過一個個水窪,聚集在起跑線前5公尺的方圓之地。此時大迫傑出場,全場歡聲雷動。適才躲雨的、蜷縮的、顫抖的跑者們,不約而同從冬眠中甦醒。他們撕去了身上的雨衣,拋出了長袖衣物,昂首挺立,露出了胸膛的實業團標記。
如計劃般,在賽前5分鐘吞下了第一包能量膠,搭配一顆200毫克的咖啡因,一陣觸電似的興奮感從腳底直竄頭頂。
The time is now!
冰雨中,我拍了拍自己的臉頰,低吼了一聲。
有如《強風吹拂》中描述的萬米計時賽一般,以大迫傑為首的跑者們就起跑位置,前腳微蹲,右手壓制在左手的錶面。我有樣學樣做了起跑姿勢預備,三⋯二⋯一,槍響!
赤紅色的隊服,化作一道刺眼的烈焰,伴著急行軍似的腳步聲,開啟了燃燒的遠征。
氣溫:攝氏5 度/降雨:100%
We would not want it to be easy. / 我們從不希望它太簡單
好久沒比賽了,不,好久沒跑這個配速了。每場比賽開始的前幾分鐘,我總覺得有點輕飄飄、摸不清楚自己當下是什麼狀態、配速,更重要的,是不是能夠維持下去。
新宿的道路雖然寬廣,跑在路上的人潮也不是蓋的。我試圖找幾個相近的跑者一起配速,其間幾次被B區出發的跑者衝刺嚇到。A區的次菁英男性跑者至少都有SUB245的實力,不過有些沒報上A區的B區跑者,可能單純只是沒有認證成績而已。他們氣焰高張,從後頭拔腿狂奔,趕上前面的隊伍。
日本的跑者很喜歡穿胸口有漢字的服裝,看著前前後後的跑者們各色隊服,我不由自主覺得自己好像參加了什麼實業團的競賽。
離開美國的比賽就沒有英里單位,我只好學著看公制的5公里配速。第一個5K分段是17:59,比預期的18分到18分30秒略快,但是體感還是很好。我想到了賽前維慶的叮嚀,即使感覺好還是要壓著,下一個5K就回到預期配速的18:18。
此時右前方的對向賽道出現前導車,然後迎來了經過第一個折返點(15K)的領先集團,以Legese為首的軍團穩定前進著,而令人格外在意的,大迫傑並不在裡面。又過了幾十秒,才看到他通過,好像有點辛苦。接著是女子領先集團,然後我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墨綠色的Nike背心,是洪龍。而就如他自己所說,這時候因為失溫他已經感覺很不舒服,痛苦的神情全寫在臉上。
注意力重新回到賽道上,自己也通過了15K雷門折返點(18:23)這時真的感覺非常輕鬆,而處在集團中間的位置,我幾乎也不必費心看表,心知跟著跑就能把自己帶回2小時35分的終點線。這時候很順利地進入了巡航,好像就是自然反應一般,腦袋放空,把自己交給身體跟雙腿。感覺不用特別出力,就可以穩定跑進3:37/km的配速,後面有人喊了我一聲。
在眾身材精瘦的日本跑者中,混雜著一位鶴立雞群的亞洲面孔,我當下就想到應該是只有網路上打過招呼的旻杰。他從後面趕上來,看起來非常強壯,在我跟他說了聲「加油!」後完全沒有停留,一下子就溜到配速隊伍的最前面。這時到了20K門前仲町,5K分段還是無可挑剔的18:16,然後是21K Half Point (1:17:04).
我真的覺得一個大好機會要到來。
雙腿不費力、姿勢沒有走樣、也沒有觀察到任何細微的痛點,硬要雞蛋裡挑骨頭的話,我真的覺得有點太輕鬆了,有點像...身體從來沒有暖開過。
20-25K是沿著都營大江戶線往北的原路折返,此時我才發現原來剛剛往南的路程是一路順風。
一路往北返回,雨勢在風力的加持下感覺特別明顯。集團現在有點被吹散,延伸拉長成三三兩兩跑在一起。屋漏偏逢連夜雨,剛剛還覺得頗輕鬆的體感,第一次出現了異常:右側腹隱隱悶痛。不確定是不是空氣寒冷的關係、換氣不順利,速度一下就掉了下去,我急忙集中精神,做了幾次腹式呼吸。
這種天氣下,單打獨鬥實在太辛苦了,我望著前方的小集團,想趕上去有點難度,而週遭零零落落的跑者也沒有一個臉色比較好看。正煩惱時,背後突然出現急促且混雜的腳步聲,看來是有一個龐大的集團接近中。我撇過頭看了一下,大約是 10-15 個人的大集團,而且令人大吃一驚,帶頭的居然是...麥當勞叔叔?
定睛一看,發現是賽前打過招呼的陳囿任跟曹純玉。兩人身著半截式透明雨衣,在風勢的吹拂下啪啪作響,加上一半以上人穿著vaporfly 4%踩出的水窪聲,有如急行軍般追擊著一個個在風雨中落單失速的跑者。
我一下精神大振,有如抓到救命稻草般,不假思索就併入了大集團。當下心理壓力大減,一者是有人共跑自然比獨跑容易許多,二者是我知道帶頭的這兩個人目標跟我一樣,跟上去就是了。在他們帶領下,集團一起通過了25K的藏前一丁目:分段18:44,這是第一次掉出了18分半的界線,我告訴自己別著急,比賽才剛過一半。
25-30K由東京市中心經過日本橋跑向銀座,也許是因為加入集團,或是剛度過了逆風段,重新又回到可以應付的體感,且側腹痛也緩解許多。銀座的某一間百貨上頭掛著數十尺高的NIKE廣告,主打去年雙雙打破日本國家紀錄的設樂優太和大迫傑,今天我穿著跟他們一樣的鞋,希望能有一點好運。不過我那時當然沒有想到,除了設樂DNS(Did Not Start 未出賽)之外,大迫傑稍後居然也 DNF(Did Not Finish 未完賽)了。5K分段回升到18:30。
30-35K由銀座跑向品川,途中會經過跟家人約定好的增上寺前。這時候我隱約覺得硬跟2:35的配速列車有點勉強,反正我目標只有2:37 而已,於是心中默默祝純玉跟囿任好運,然後降速離開了集團。我一面向左搜索家人的身影,完全忘了右側就是地標東京鐵塔,就在此時聽見一聲:「許立杰加油!」一看倒不是老爸,反而是森林跑站的加油旗。我感激地給了一個微笑,接著往前看到了一位同樣是從台灣來的次菁英跑者,從背影就知道肯定遇到麻煩了,每一步都十分吃力。
老實說,我自己現在的狀況也沒好到哪去,不過還是來到他的身邊,用全力喊了句:「撐下去好嗎?馬上就折返了,不要放棄!」他表情雖然痛苦,還是勉強點了點頭。我心想至少完賽應該沒有問題,跟他說了句加油,然後繼續向前。
35K分段18:44,第二次掉出18分半。此時過了2小時08分54秒的風吹雨淋,輕鬆的體感也不復存在。剩下不到半小時要跑了,我腦中浮現那句至理名言:「沒有人在35K後是輕鬆的」,我接受挑戰。
但接下來才是最大難關。
品川站後的最後折返點,一路到終點前會是和緩的上坡,加上今天吹北風,最後7公里的回程想必是場苦戰。但就算做足了心理準備,當跨過最後折返點的那一剎那,我還是被迎面而來的風給震懾了。
幾乎身邊的每個人都在此時不約而同掉了速,如果剛剛還有任何小集團同跑,在此時也瞬間潰不成軍。我急切尋找可以同跑的對象,卻發現即使自己的速度已經降了不少,卻還是附近跑最快的。
那種「附近沒有人跑得比我快,但我很清楚自己並不快」的感覺,當下讓我很慌張,因為就算我不停在超人,時間卻一分一秒在流逝。我不斷告訴自己冷靜下來,這時並不感覺身體有什麼明顯的疼痛,但是力氣就是上不來。
到目前為止已經依照計畫吃了5個能量膠,但是身體的大部分能量在這風雨中不斷被剝奪,在此刻油盡燈枯。
到了39K跟家人最後約定的地方,我只能用眼角餘光搜尋他們的位置。
看到了。
這個月要過65歲生日的老爸,站在寒風中大喊著我的名字,這畫面我想像了好幾次,但從來沒有經歷過,就算是小學參加運動會,老爸也總是要忙工作。旁邊還有拿著手機拍的老姐跟太太,而老媽今天雖然沒法來,但也在台灣的家中,不斷追蹤著老姐從日本傳回去的消息。
我心中一陣感激,馬拉松從來不是自己一個人的事。但在這緊要關頭,我清楚身上的痛苦沒有人可以替我分擔,終究還是得靠自己把自己帶回去。我哭喪著臉、面露難色地向那個方向點點頭,告訴他們我很痛苦:「但老爸,我不會放棄。」
如果有second wind,我希望是現在。抱著這個期待,用嘴撕開了最後一包能量膠。重新擺好架式,我想像自己在最後關頭打開推進器。
Let's go! 阿斯拉!
漫畫中的畫面總是很美好,但現實完全出乎預期。
我突然眼冒金星,腦袋一片空白、腳步一陣踉蹌。後來想想,應該是低溫跟風雨造成身體能量不足的缺糖反應。不過在當下,我只覺得很無助,明明身體感覺還可以、雙腿也還能跑,可是我就是沒辦法控制自己。局面瞬間急轉直下!
身體止不住發抖的同時,配速也不由自主地掉速。儘管有著近乎完美的前35K表現,眼看在此時就要徹底崩盤。35-40K最慢的分段出現了,更糟糕的是連20分大關都守不住:20:03
40K:2:28:57,最後的 2.195 公里,在此時感覺無比巨大。
日比谷駛向右轉後,來到最後的丸之內石板路上。
如果說在此之前,Vaporfly 4%如它聲稱讓我節省了4%的力氣,那它的弱點在這最後1公里就展露無疑:下雨天、平滑的石板路,一點抓地力都沒有。我如同踩在一灘爛泥巴,雙腿一面掙扎,卻只能勉強離地。腦袋有股巨大的衝動,轟隆隆地叫我停下來,這是當身體超出極限時的自然保護機制。不過與身上的痛苦相比,心裡同時有個清晰無比的聲音:「千萬不要停!一旦開始走路,你就不可能再跑了!」
這雙鞋是BURN隊友們集資買給我的,上面有著他們的名字。老實說,在那個精神恍惚的時刻,我曾經好幾次看到他們跑在我前面的景象:「他們在這時候會說什麼?」鞋子上的十個簽名在我腦中浮現了數十個畫面,我想到隊友們在出發前給我的祝福、想到他們現在一定在APP上焦急地追著我的即時位置,我不能讓他們等太久。
丸之內上兩側夾道的人群中央,出現了一條寬廣的路。灰撲撲的陰雨天下,我使勁看還是不到終點線,但心裡知道就快了。.
「許立杰!」 「Jay 加油!」
幾位台灣朋友大聲呼著我的名字,他們大概也看出我有麻煩了,很貼心地沒說目前時間,只喊著讓我堅持下去。我眼神都無法離開正前方,只能痛苦但堅定地點點頭,關節咯咯作響,雙拳已緊握到發紅。
終於,前方的轉角出現了最後一個計時器,我看了一眼,還有機會!
2:38:xx
我知道,百傑已經離我遠去,不,這點我早就知道了,但是我還是有一拼個人最佳的機會,身上的每一絲肌肉都在抽痛、大口喘氣也止不住心跳飆升、更別說打從半小時前就徹底缺糖、一片空白的腦袋,但我說甚麼都不能停。
2019年3月3日11點48分
那天在東京都和田倉門前,風真的很冷、而無情的雨越下越大。
然而一個個筋疲力竭的跑者,燃燒著他們的靈魂、榨乾他們身上最後一滴能量
三步、兩步、一步...
Finish Time (Gun): 2:38:58
Finish Time (Chip): 2:38:54
Marathon Men Category Place: 354/27238
Age Place (30~34): 87/3295
Nationality Place: 6/988
Avg. Pace: 6:04/mi; 3:46/km
Heart Rate: 179(Avg); 189(Max)
Avg. Cadence: 177 Avg.
Stride Length: 1.51
轉身向終點線鞠躬的同時,也小聲向無數的志工們說了聲謝謝。抬起頭來走了兩步,身體止不住地發抖,是感動、興奮,或者僅僅只是寒冷失溫?也許各佔一點。
當我往日比谷公園方向走去,才發覺自己已凍到雙唇發紫,甚至在臨時搭建的更衣帳篷裡,手拿著寄物包,卻遲遲無法靠自己的力氣打開。草草套上了長袖外套,走到沒有雨的地鐵站內,用無線網路打給太太,她的聲音很興奮,說是點了熱拿鐵在附近的咖啡廳等我,無奈此時真的一步也走不動。
我就在地鐵站裡的角落,搜出了完賽禮的三明治,我都不記得口味了,好像是甜的。小心翼翼地吃完,才覺得暖和了一點,又花了好大一番功夫移動凍壞的雙腿,費盡力氣才終於與家人重逢。
「你最後怎麼了啊,我看你前面跑很好呀?是抽筋嗎,還是受傷?」連珠砲的問題,問得我頭昏腦脹。
即便是結束後十天的現在,我坐在開著暖氣的家中、叫出自己的邏輯腦,才能很勉強分析:「大概是失溫造成的缺糖吧。」應對方針呢?賽前少淋一點雨、或者學人家穿半截式雨衣,但這都是事後諸葛了,當天情況瞬息萬變,哪有這麼容易?
那時的我只知道,雖然仍有一點點不甘心,但我已經很努力、很努力了。
我搖搖頭,怔怔地看著家人:「不知道,但我真的跑不動了。」
從開始馬拉松訓練至此,我經歷了幾個階段。一開始是只要完賽就高高興興,不在乎成績。然後幾次比賽下來,成績遇到了瓶頸,接著又開始研究週期化訓練,順利突破自我,覺得這樣的訓練跟成長非常有意思。
而現在的我在第三階段,就是即便很努力訓練,也要接受有可能不會進步的事實。
但是這個「不會進步」指的是比賽的成績,而不見得是身體甚至心靈的狀態。《強風吹拂》書中,有這麼一段對話。寬政大學田徑隊社長清瀨灰二,問一年級的天才跑者藏原走:「你覺得形容一個跑者,最好的方式是什麼?」阿走說:「不就是快嗎?」清瀨若有似無地說:「我覺得不是快,而是強。」
18 週、20 週,甚至是半年、一年,我現在很清楚知道,自己已經走到了那個要進步一分鐘,要花費以往五倍、十倍努力的時刻。
有時候會很興奮,就像是前年加州國際馬,一口氣刷破5分鐘的PB,來到SUB240。
有時候會很沮喪,就像是去年芝加哥馬辛苦地訓練一年,最後因為天氣的緣故,與個人最佳擦身而過。
但更多時候,會像今天一樣,很踏實。知道投入的努力,不一定每一次都能化為實績,但跑過的路不會背叛你,而只是在等待一個更好的機會,開出最美麗的花。
2017 紐約馬拉松:2:46:03
2018 波士頓馬拉松:2:44:11
2018 芝加哥馬拉松:2:40:41
2019 東京馬拉松:2:38:58
這是我第二次挑戰全馬百傑,可惜的是依舊以兩分鐘的差距被拒於門外。不過這次又更靠近了一步,是真正已經來到了它跟前,彷彿都在門上敲了兩下,但沒開。
這是我賽後寫給自己的話。
訓練、賽前整備、比賽當天的條件、比賽當下的心理狀態跟策略,馬拉松要跑出最佳成績,是一件環環相扣的事。很多時候即使你一切事情都做對了,也不一定能跑出好成績。
但至少這次,我可以很誠實地面對自己,我已經做到了一切能做的事。而且更重要的是,直到最後一刻,我都沒有放棄。
我是一個23歲開始跑步、25歲初馬、28歲站上波馬起跑線、30歲想要挑戰全馬百傑的市民跑者。
而我深信這個夢想總有一天會成真,不是這次,就是下次。
關於許立杰沒有受過一天田徑訓練,長大才發現自己很喜歡跑步;參加過兩屆波士頓馬拉松,全馬最佳成績 2 小時 39 分。目前居住在加州,與同樣追求全馬夢想的夥伴一起努力著。
FB:Jay的跑步筆記
沒有受過一天田徑訓練,長大才發現自己很喜歡跑步;參加過兩屆波士頓馬拉松,全馬最佳成績 2 小時 39 分。目前居住在加州,與同樣追求全馬夢想的夥伴一起努力著。
FB Jay的跑步筆記